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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武城与两费谈武城与两费 李洪廷 武城与两费均为春秋鲁国城邑。鲁武城为春秋孔子著名弟子曾子故里。关于曾子故里春秋鲁武城的地望,明初之前,史家公认费之武城即今之平邑县南武城。 明景泰年间,朝廷诏封圣贤后裔,颜孟二氏后裔具受封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明嘉靖十二年,吏部左侍郎、翰林院学士顾鼎臣上书请求以颜孟二氏例,诏封曾子后裔。山东守臣及嘉祥县伪造证据,欺骗朝廷,称曾子故里在嘉祥南武城。嘉靖十四年,诏令江西永丰县曾氏后裔五十九代孙曾质粹以布衣徙居嘉祥奉祀曾子。然此闹剧已出,即受到当时朝廷重臣及硕学大儒们的抨击。 事隔400余年以后的今天,有人又以《鲁有两费曾子焉居》(以下简称《鲁》文)为题,试图以历史上“两费”的存在,偷梁换柱,混淆曾子故里春秋鲁武城(今平邑县南武城)的本来面目,强争曾子故里于嘉祥。该文称“曾子里籍问题长期不得其解”,其原因是由“鲁国两费两武城”对名引起的。“费县之武城,即平邑之武城,史学直书武城、南武、南成”,“直到晋才始称南武城”,“所以《春秋》、《史记》凡出武城字样者均指此”。“嘉祥南武城,史学直书南武城,位于嘉祥南武山之阳,东汉金乡县治所,当地群众急口直呼为阿城。同样凡《春秋》、《史记》直书南武城字样者,均指此。”笔者对此高论不敢苟同,仅以拙见就教于学界方家。 一、关于武城 曾子故里春秋鲁国武城,又名南城、南武城,鲁襄公十九年(前554年)筑城。位于今平邑县魏庄乡南武城,北距县城35公里。 武城,历史悠久,人杰地灵。据当地文化部门考古调查,早在原始社会,就有人类在此居住。原始社会末期的北辛文化、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时期已相当繁荣。西周春秋时期属鲁国,为鲁武城邑的治所。孔子弟子高柴、子游曾为武城宰。子游为宰时,用弹奏琴瑟,吟诵诗歌等形式对民众进行儒家学说教育,因治理有方,受到孔子的赞扬,《论语·阳货》载:“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孔子让子游推荐人才,子游将武城人澹台灭明推荐与他,后来澹台灭明亦成为孔子著名弟子。 春秋战国,诸侯混战,武城因地势险要为兵家用兵之地。据《左传》载:昭公二十三年,邾人筑完翼城后西归返邾,途经离姑、武城,遭到武城鲁军的袭击,邾师大败,徐鉏、丘弱、茅地被鲁军俘获。哀公八年,吴国攻打鲁国,从险道进攻武城,并由原来曾与武城人因种田闹过矛盾的鄫国人带路,武城很快被吴军攻克。后,吴军又连克东阳,从五梧、蚕室、庚宗,一直打到今泗水。鲁哀公十一年,“齐伐我,及清。……冉有以武城人三百为己卒徒。”冉有帅师在清地击败齐军,获“甲首八十”,齐师溃不成军。战国时,季氏据费为国,武城为费国所属。后,亦称南城,一度为齐国所有,战国末为楚所辖。《说苑》称:“鲁人攻鄪,曾子辞于鄪君。”《战国策》甘茂亦言“曾子处费 ”。《史记·田敬仲完世家》:“威王曰: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城,则楚人不敢为寇东取……。”秦统一中国后,属薛郡。汉以后设南城县,又名南武城县,并一度为侯国。北齐撤南武城县并入武阳县,隋开皇十八年,武阳县改为颛臾县。唐贞观元年(627年)省颛臾县并入费县,后历宋、金、元、明、清至民国初期,南武城均属费县。1940年 8月,为费南县所属。1943年12月,为费南县改称的费县所属。1946年4月,属平邑县。1947年8月,改属白彦县。1953年8月,白彦县撤销,复归平邑县。 据史籍记载,《春秋》襄公十九年“城武城”。晋杜预注曰:“泰山南武城县。”《左传》昭公二十三年“自武城”,哀公八年“从武城”、哀公十一年“武城”、《论语》“子之武城”之武城即此武城。《孟子》:“曾子居武城,有越寇。”《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曾参,南武城人”、“澹台灭明武城人”。《史记正义》引“《地理志》:‘定襄有武城,清河有武城,故此云南武城’”。《括地志》:“南武城在兖州,子游为宰者。”这里的兖州是指唐贞观十四年所设兖州上都督府,下辖鲁郡、泰山郡、沂州郡,南武城为沂州郡地。《齐乘》:“古武城,费西滕东两县之间,子游弦歌旧邑。”《山东考古录·考武城》:“夫与邾鄫为邻而当吴越之路,邑山险而人勇悍。此今费县之武城也。”上述史料说明,武城春秋时曾与邾鄫两国为邻,汉以后地处费西滕东两县之间,其地理位置确然明白,而非指他地,为史学家所公认。春秋鲁国只一武城,即春秋武城、战国南城、西汉以后的南武城,费县之武城即今平邑县南武城。 后人所以将曾参、澹台灭明视为两地,源于对《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曾参南武城人”、“澹台灭明武城人”理解有误所致。孔子弟子曾子、澹台灭明本皆武城人,顾炎武《日知录·曾子南武城人》引“宋程大昌《澹台祠友教堂记》曰:‘武城有四:左冯翊、泰山、清河、定襄,皆以名县’”。而进一步考证“清河特曰东武城者,以其与定襄皆隶赵,且定襄在西故也。若子游之所宰,其实鲁邑,而东武城者,鲁之北也,故汉儒又加南以别之。史迁之传曾参曰南武城人者,创加也,子羽传次曾子,省文,但曰武城。”清代学者阎若璩《四书释地》称“《史记》加‘南’于武城上者,别于鲁北有东武城也,明曾子之为费邑人也”。武城与南武城,不管连书而“省文”,还是有别于他地而“创加”,视武城、南武城为一地这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历史事实。 二、关于两费 鲁有两费,一在今山东费县,一在今山东鱼台。两费读音不同,费县之费,读音为“秘”,鱼台之费读音为“蜚”。 费县之费,传为夏商方国。位于今山东费县西北25里上冶镇鄪城。按杨东晨“费”系伯益出仕中原前在东夷活动的中心地区之说,其文明发展当早于鱼台之费。费之名始见于《书·费誓》。《费誓》为《尚书》中的《周书》32篇之一。与《泰誓》、《牧誓》、《秦誓》同为《周书》中记载君王诸侯出师征伐时的誓众之辞,从古至今史家一致公认此《费誓》之费为今山东费县之费。此次《鲁》文作者突然提出《费誓》之费在今鱼台县,认为伯禽不会“到奄都东费县去举行宣誓大会去”。按 《书·费誓》载“鲁侯伯禽宅曲阜,徐夷并兴,东郊不开。作《费誓》。”“徂兹淮夷、徐戎并兴。 ……甲戍我惟征徐戎。”传曰:“徐戎、淮戎并起为寇于鲁,故东郊不开。”注云:“费,鲁东郊之地名”。西周初年,伯禽被封于商奄,即今曲阜。即位为鲁侯而宅于曲阜之后,东方徐夷、淮夷等部族联合起来向鲁国进攻,迫使鲁国“东郊不开”。伯禽面对以徐国为首的夷人的军事进攻,为解除夷人的军事威胁,兴师讨伐。当打到鲁东费地时,鲁侯伯禽举行了与徐夷决战的誓师大会,向鲁军发出了战斗动员令。《费誓》之“费”在今费县西北上冶镇,有村为费 城村。1965年费县上冶镇台子沟村出土的两件青铜鼎,其一铭文为“徐子氽之鼎,百岁用之”。徐子为徐国国君无疑,台子沟与古鄪城相距很近。由此知当时徐国就在费地附近,伯禽在费地誓师攻打徐国,是符合情理的。 春秋鲁僖公元年,“公赐季友汶阳之田及费 ”。费始为季氏私邑,季氏据此发展繁荣,并曾有过较长的辉煌时期。季氏作为“三桓”之首,季友之后季文子、季武子、季平子、季康子等季孙氏在鲁国专权达二百余年,《春秋》、《左传》、《孟子》、《论语》、《国语》等先秦史籍多有记载。《春秋》襄公七年“城费”。南遗、南蒯、公山不狃、子羔、高柴等曾为费宰。战国时,季氏据费为国。《孟子》有费惠公,刘向《说苑》“鲁人攻鄪,曾子辞于鄪君”,时武城为鄪国所属。战国末,鄪为楚国所灭。西汉初年置费县。虽治所及所辖区域略有变动,但至今两千余年,仍称费县。 鱼台之费,夏商方国,伯益之后。位于今山东鱼台县西南费亭。《竹书纪年》:“夏启二年,费侯伯益出就国。”杨东晨《东夷的发展与秦在西方的复立》称:舜时伯益为虞官,山开泽辟,造福于民,政绩卓著,后辅佐大禹治水有功,被封在费(今山东鱼台县西南),所以又称大费,赐姓赢氏。伯益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名叫大廉,继承了伯益驯鸟及畜的事业,称鸟俗氏,都范县,后为秦国国君;他的二儿子若木,留在费国继承君位,子孙以费为姓,他的后人费昌曾在夏朝为臣。此费,商代史迹无考,西周属鲁,为鲁附庸,春秋初为费伯食邑。《左传》隐公元年,“费伯帅师城郎”。二年,“司空无骇入极,费庈父胜之”。费伯即费庈父,鲁懿公之孙,时为鲁大夫。极,指古极国,在今鱼台县西南。费伯、费庈父见于隐公元年、二年,后历十一公,费氏不再见诸史籍。鲁隐公元年、二年分别为公元前722、721年,时为春秋早期,早于曾子所处时代200余年。查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春秋时鲁国有费邑,而在战国时期鲁国就见不到这个“费”了。另外常兴照、张光明《商奄蒲姑钩沉》认为“费庈父之费与《左传·庄公十六年》杜注‘滑国都费’之费,实际乃东夷西迁之遗存,庈父或即东夷费人之裔,祖籍亦可能在蒙山脚下”。(《东夷古国史研究》) 三、武城与两费的关系 1、武城与费县之费 武城战国时属于费国《孟子》称“曾子居武城,有越寇”。《战国策》“曾子处费 ”。《新序》“曾参之处郑(实处费 )。”《说苑》“鲁人攻鄪 ,曾子辞于鄪君”。《曾子杂篇》有与《孟子》相近的记载,说明其时武城已入费。武城与费县自秦汉魏晋南北朝一直到唐初,为东西紧邻的两县。两县秦时同属薛郡,西汉同属徐州东海郡,后汉均隶兖州泰山郡。北齐时撤南武城县并入武阳县,但武阳县仍于费县相连,同隶徐州琅琊郡。隋开皇十八年,武阳县改称颛臾县,与费县同属沂州琅琊郡。唐贞观元年省颛臾县并入费县,此后武城为费县所辖,历经宋、元、明、清直到民国初年。1946年4月,武城改属平邑县。其地与今费县界仅有五里之隔,自古与费县关系甚为密切。《鲁》文的作者为否定曾子故里南武城在费(今平邑县),并以嘉祥南武城当之,与史家通论迥然不同。 关于曾子故里费县之武城(今平邑县南武城),还是嘉祥之南武城,钱穆《先秦诸子系年考辨》第三十五《曾参南武城人》考澹台子羽、曾参本籍时亦认为南武城、武城为一地,亦曾子所居之地。考称:“《传》云:‘王犯尝为之宰,澹台子羽之父好焉’。是子羽为近吴之南武城,确有明证。故子游之所宰,曾子之所居,即子羽之邑,为近吴之武城,亦曰南武城。《史记》所载,本甚明白。今必曰曾子非南武城人,而别寻一地以说之,皆非也。” 阎若璩《四书释地》亦认为:“曾子居武城,即《仲尼弟子列传》之南武城,鲁边邑也。在今费县西南八十里石门山下。吴末灭与吴邻,吴既灭与越邻。”俞正燮更是据理力辨,“知春秋武城必在今费者,即以曾氏事证之”。“《史记》既云‘曾子南武城人’。《战国策》则云‘昔曾子处费 ,同姓名者杀人,曾子母织自若’。《孟子》云‘曾子居武城,有越寇’。《说苑·尊贤》则云‘鲁人攻鄪,曾子辞于鄪君’。盖越兵假鲁伐三家者。《檀弓》云‘季氏卒,曾皙依其门而歌’,以曾皙在费故附会其事。又云‘曾子之席华而睆’,曰季孙之所赐也。曾子父母及身终始皆在费,然则可因曾子证南武城在费。”“曾氏修谱者偶见《史记》言曾子南武城人,遂谓嘉祥即南武城,又妄与人争,是其识之愚也。曾子或以他故远葬嘉祥,亦事之所有,必惑乱武城,颠倒是非,则古书具在,是取败之道也。”“以袭嘉祥博士故而忽诋毁费县祖墓,又强徙武城于嘉祥,则是自著其伪。”“为儒裔之玷”,“其为谬也甚矣。” 2、武城与鱼台之费 二者相距甚远,历史上一直风马牛不相及,从未为相邻之地,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将二者连系起来。《鲁》文的作者错将嘉祥阿城定为春秋鲁武城,并以此否定曾子故里为费之武城,即今平邑南武城。 关于嘉祥阿城,其历史沿革甚明。阿城在嘉祥县城南20公里。嘉祥县,《禹贡》“大野”之地。《春秋》“西狩于大野,获麟焉”。战国时为亢父邑地,秦置亢父县,汉为亢父县地、巨野县地,隋任城县地、巨野县地,唐、五代、宋因之。金皇统中析任城及巨野置嘉祥县,县城初设于原巨野山口镇。嘉祥县之阿城,不见经传。东汉始为金乡县城,后魏时金乡县南迁原夏缗国、周宋缗邑、汉东缗县故址,即今金乡县县城所在地。此后,阿城无县治所在,北魏《水经注》称此为故城。嘉祥县设立后,阿城为嘉祥县所属。 嘉祥阿城非曾子所居之武城。明万历《兖州府志》说:“嘉祥南武山,上有阿城,亦名南武城,乃今附会为费之武城,子游所宰之邑,曾子所居之武城,其谬甚矣!”“谓费之武城即嘉祥之南武城可哉?”“假借《史记》南武城之南字,而不考杜预注、《地理志》、《括地志》、诸儒辨证诸书,讹矣!”呼吁应该“详加考订,为先贤正首丘”,以恢复历史的本来面目。并称“西汉改武城为南武城县,今南城山有曾点墓是也。向使曾子不家武城,胡其母之织于此,而葬其父于南城也耶。据《春秋》、《论语》、《曾子书》、《孟子》、《史记》、《王符论》,曾子为费武城人的矣”。 顾炎武《山东考古录·考武城》认为曾子故里“在今之嘉祥县,其说全无所本”。“或曰:‘嘉祥之南武山有曾子墓,成化中有渔者陷入其穴,得石碣而封志之’。……如此之类,盖难以尽信也”。叶圭绶《续山东考古录》考《费县》载:“《春秋·襄公十九年》:‘城武城。’杜注:‘泰山南武城县。’自古迄明初,无异说。明成化后,忽以嘉祥之后汉金乡县城当之,《前录》辨之已悉。明费人王雅量有《曾子居武城考实》,见《通志·阙里志》,辩驳尤详”。同书在《考嘉祥县》时考称“金乡县故城在南四十里今阿城村,明代忽名之为鲁武城者也。鲁武城之不在县境,《前录》考辩已悉。此等无稽之谈,稍知今古者必不为惑。”“非考明此城古为何城,终无以执沿讹之口。”经详细考证后,叶圭绶认为阿城为“汉金乡县故城明明白白”,“至谓之鲁武城,不可解矣”。 持曾子故里嘉祥说者,为证明阿城即春秋鲁武城,还极力说阿城地处鱼台之费故地。按前述嘉祥县阿城之历史沿革和名家考证,春秋战国时期阿城史书无载。至于鱼台之费,如前所述,为夏商方国,位于鱼台县西南费亭。嘉祥阿城位于县城南部,距鱼台费亭相距甚远,且仅为汉代故城。曾子为春秋末战国初人,距公元25年刘秀东汉立国近500年,以汉代故城而附会春秋曾子所居之武城,称其阿城(南武城)为曾子故里是靠不住的。 《鲁》文何以提出两费两武城?显然,其目的就是以“两费”的存在将“武城”强拉入嘉祥境内,为曾子“嘉祥南武城人”找到合法依据。其实不然。按上文论述,鲁有两费,只一武城,至于今嘉祥县阿城西周春秋战国从未设邑,至东汉方为金乡县城。鱼台之费的存在较之费县之费则是短暂的,与曾子无丝毫瓜葛。然费县之费在历史上曾长期存在,曾子所处时代正是其最辉煌之时,春秋鲁国只一武城,即费之武城,今平邑南武城。曾子所居唯今平邑南武城莫属,曾子不是嘉祥南武城人。皇帝可以下诏书迁曾质粹、建曾子祠庙于嘉祥,但无法证明今嘉祥南武城为曾子故里。《鲁》文直言不讳地说明代朝廷决定在嘉祥设庙祭祀、造府奉祀,“很快就有人提出不同意见……”,并称这是“出于对朝廷的逆反心理”,“此后并且一直到今天论者成千上万,多有倾向费县说者”。但这“成千上万人”出面反对封建当权者弄虚作假,并非出于“逆反心理”,正说明曾子故里在今平邑县南武城是无可辩驳的历史事实。 (原载齐鲁书社2000年12月版《宗圣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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